现代却不失古朴，灵秀又蕴含典雅。位于太湖流域东侧的昆山，不仅是典型的江南水乡之城，更是长江下游农耕文明的主要发源地之一。2024年，昆山入选国家传统村落集中连片保护利用示范县（市），目前，全市共有6个中国传统村落、17个江苏省传统村落。这些历史悠久的传统村落，在昆山的创新笔触下，走出了一条传统与现代交融的活化之路，焕发出新的活力。在这里，传统村落不再是凝固的“博物馆”，而是一座座生生不息的有机体，正在重焕生机。
“金砖水乡”千年流韵 昔日古窑散发“余温”
“三十六座桥，七十二只窑”，这是对昆山市锦溪镇的生动描述。这个拥有2000多年历史的水乡古镇，曾遍布制作金砖的窑厂。其下辖的朱浜村自明朝初期，便以家庭作坊式土窑进行生产，清朝时达到鼎盛。明末科学家宋应星所著的《天工开物》中就有记载和描述：“亦掘地验辨土色，皆以黏而不散，粉而不沙为上。”当地的土壤便是如此，制成的砖瓦细密坚实、不易破碎、经久耐用。此外，土质还富含铁质，这使得烧制出来的红砖更红、青砖更青。古往今来，生活在这里的窑民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烧制出青砖、红砖、“一两黄金一块砖”的宫殿御用金砖，通过密布交错的水路运往各处……
在朱浜村祝家甸自然村，远远便可望见高耸的烟囱及一座座拱出的窑房，它们临河而筑，气势恢宏，震撼人心，犹如一艘艘帆船临水伫立。古窑群建于明清两代，其中清初38座，至今仍保有11座，是华东地区保存完整、规模较大的砖窑遗址之一。
古窑址内，有一座建于1981年的老砖瓦厂，已于2012年停产。2015年，经中国工程院院士、中国建筑设计研究院总建筑师崔愷领衔的设计团队巧手改造，这座保留着现代“洋窑”（德国霍夫曼窑）原型的24门轮窑被打造为集砖窑文化保护、展示、体验、休闲等功能于一体的砖窑文化馆，既展陈精致的砖艺和文创作品，又可作为沙龙场所使用。
在保留老砖厂建筑风貌与结构的基础上，改造通过“微介入”的方式进行，在保留建筑原有韵味的基础上兼具美感与实用性。“我们邀请本地匠人与曾经烧窑的师傅参与，加入青砖、竹子、当地生产的砖瓦等大量具有属地元素的材料，使得改造更加‘本土化’；使用地道风系统，利用窑体内冬暖夏凉的空气，调节室内温度；屋顶采用轻质透明瓦，让室内环境通透明朗、斑驳陆离。”砖窑文化馆经理许峰说。
砖窑文化馆门前，是碧波荡漾的长荡湖水，对此，改造采用延伸与生长的方式，通过伸向水岸的平台，为游人提供亲水宜人的休闲空间，这一空间也成为室内咖啡馆的延续与拓展。
经历蜕变的老砖瓦厂，将写意江南特有的水乡气质与诞生于泥土的工业文化演绎得恰到好处。如今，当人们顺着钢制楼梯步入砖窑文化馆内，还能清楚地看到被保护于楼梯之下的原有坡道，那是专属于祝家甸村的独特印记。在做好保护工作的前提下，祝家甸村也大力推进以砖窑文化为主题的创意产业，陆续发展起窑洞餐厅、窑烧咖啡等特色休闲产业，同时打造了配套的祝家甸民宿，乡村面貌发生了巨大变化。“现在不仅很多人来祝家甸村游玩，一些年轻人还选择来这里举办婚礼，不少影视剧也来取景。”朱浜村党总支书记、村委会主任陆淀明说。2024年，祝家甸砖窑文化馆共接待游客32.5万余人，带动本村就业20余人。
金戈铁马遇见烟雨江南 “旧街景”生出“新风景”
10月，秋意渐浓，昆山市千灯镇歇马桥村游人如织。石板路上，创意餐厅、咖啡店、亲子民宿、“非遗”工坊等现代业态让人目不暇接，古村尽显勃勃生机；堤岸上，学生三五成群，手中画笔飞舞，勾勒出歇马桥村的秀丽风光；古桥上，游客们手捧“村咖”出品的咖啡，拍照打卡，尽情享受闲暇时光。
歇马桥地处苏沪边界。近1000年前，南宋名将韩世忠曾带兵在此休整，歇马养息，故村庄得名“歇马桥”。村内一条“龙形水系”贯穿南北，孕育出13个自然村，村落沿河呈带状空间布局，水陆并行、河街相邻，民居临水而建，构成了“水街相依、窄巷深弄”的江南水乡传统风貌格局。据《淞南志》及《昆山县志》记载，歇马桥及其集镇始建于宋嘉定年间，村内留存的古石板老街以及大量明清建筑叙说着这段千年历史。
除却古老的江南，如今，歇马桥又给出了一份多元生活方式的答案。2019年，歇马桥村被纳入江苏省特色田园乡村建设试点。“通过深入挖掘当地历史文化，整合、盘活村落资源，我们携手苏州文旅集团、亚太集团，成立合资公司，在保护修缮古建老宅的基础上，打造了河畔咖啡、一尺花园、棠吟昆曲馆等一批文旅融合项目，激发了古村独特的人文魅力，提升了游客吃住行游娱购的多方面体验。”歇马桥村村委会工作人员郁港宁说。
近些年，歇马桥村迎来了新鲜的业态和崭新的人。历史与新生的碰撞带来了古老村落在今时今日的生动表达。在这里，老建筑和新业态交错相融，你可以在书店消磨时间，也可以在午后扶着桨板入水；可以探寻茶酒食器中的文化奥秘，也可以淘一淘文创、首饰、手工艺品；在品尝完汤包和苏式面后，可以来一碗清甜的糖水，再给家人带上一份香喷喷的窑烤面包……
在“95后”村民周钇名眼里，歇马桥是他的家乡，也是他的理想创业地。曾在市区工作的他，看到家乡的发展潜力，果断选择回村创业。现在，他是歇马桥村“一尺花园”西餐厅的主理人，带领着一支年轻的团队奔赴梦想。“不管是创业还是生活，我还是更喜欢家乡的松弛感。作为村里最早的一批‘村咖’，现在店里每年营业额都能突破500万元，感谢家乡提供的广阔平台。”周钇名说。
随着各类业态不断发展，歇马桥村已吸引了周钇名在内的20余名年轻人回村创业，他们经营民宿、餐厅、手作工坊，在各自的平台上实现梦想。
对歇马桥的“创客”而言，从城市到乡村，他们被水乡的反哺深深滋养。而于歇马桥的原住民，日子在日出日落中，没变却又变了。年轻人在这里成就梦想，他们也在这里享受到发展的红利。
“每月工资有5000多元，再加上村集体收入分红和农房租金收入，日子越过越好了。”60多岁的毕桂珍是第一批在“村咖”中就业的村民，在“家门口”就实现了就业增收，提起现在的收入，她笑得合不拢嘴。
2019年，村党总支班子成员带头领办农房合作社。村民可以根据个人意愿，选择把房屋腾退，进行异地翻建，也可以把老宅租给文旅公司打造产业，获得租金收益。值得一提的是，无论是“离宅不离村”抑或将老宅出租，对于当地村民来说都不是必选项。歇马桥村不追求规模化发展，即使各类业态遍布，村中依然居住着不少原住民，哪怕房屋已经出租，也可以留出一片空间在原址居住，极大满足了老一辈村民的愿望，又改善了他们的生活。
目前，全村已有56%的农宅入股农房合作社，这些农房资源也成为项目引进的重要载体。随着优质业态的落地开花，歇马桥村为村民提供长期性劳动岗位100余个。2024年，这里共接待游客约120万人次，村内实现营收超过2800万元。
“一房一设计” 现代农房奏响田园牧歌
驶入昆山市巴城镇武神潭村，村口道路宽阔平整，两边茂密的树木齐刷刷向后“飞奔”。放眼望去，路右边是各式各样的农家乐；路左边，麦苗青青，小狗在路边悠闲地玩耍。沿着道路向左，不一会儿，一栋栋精致秀美的农房映入眼帘，造型错落有致，显现出和而不同的秩序美。
房前沿河的空地边，浅灰的砖块围出一畦畦长方形的“小菜园”——玉米、白菜、茄子、空心菜整齐排列，有的还未结果，绿油油的叶子中开出白色小花，星星点点；成熟的瓜果蔬菜随风摇曳，治愈人心。每家门口的院子里，村民根据自己的喜好栽种了果树或绿植，郁郁葱葱，尽显生机。
“你看这边，我种了猕猴桃、砂糖橘，还有无花果。”村民张妹郎今年66岁，自结婚后便居住在武神潭村。望着自家门前的小院，张妹郎满心欢喜，如数家珍地介绍着。“果园”中，砂糖橘已半红半绿，果实沉甸甸地挂在枝头；无花果早已摘了又摘，丰收了好几回。
“来，进来我家看看！”热情的张妹郎把人们往家领。屋内，客厅宽敞开阔，红棕色的中式家具典雅大气，传统又不失现代风范。张妹郎自豪地介绍着家里的每一处摆设与功能。
张妹郎说，自己一大家原本居住在公公盖的4间平房内，后来，老房经历过两次拆建，在2020年彻底迎来新生。“现在我们夫妻住在这儿，周末时，女儿一家会带着小外孙回来，一起体验田园乡村生活。”
2020年12月，武神潭村被评为江苏省特色田园乡村。村庄建设过程中，通过“一房一设计”的方式，加快推进农房翻建，统一房屋立面改造，延续传统民居特色。同时，积极推进入口改造提升工程、优化道路系统和停车场地、完善农村生活垃圾分类设施和农村生活污水处理设施；建造日间照料中心，提供邻里送餐服务，优化养老体验。
“以前村里的房子都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建的，大多是平房，不仅有漏水等问题，房屋质量也岌岌可危，村民想改善居住环境的意愿很强烈。”武神潭村村支书谢小华从小就在这里长大，在村里工作已有13个年头，全程参与并见证了村庄环境面貌的巨大改变。“在村庄翻建之前，政府委托专业设计团队设计了20多种房型供村民选择，有的房型传统方正，使用面积大且利用率高，比较适合自住；有的房型窗户多，外形看起来时尚美观，可以用来做民宿。每种户型我们都提供了详细的设计方案，再与每家每户进行细致沟通，比如进出口位置、河边空地的用途、道路怎么建等，村民可以进行个性化的定制，可以说是‘一房一设计’，通过‘绣花’式设计手法平衡江南水乡特色风貌保护和村民多样化居住需求。”
武神潭村拥有长达6000多年“依水而居、因水而兴”的生产生活史，著名的古代军事设施——武城遗址坐落其中。武城遗址是春秋时期一处吴国军事设施所在地，相传为“兵圣”孙武设计，距今已有2500年历史。设计者运用阴阳八卦原理，结合湖畔地形地貌，精心构筑了一座“卦形”水寨军防城，如今，从村庄格局肌理中依稀可见当初八卦水城的影子。
村庄四周分别围绕着东江、阳澄东湖、斜路港和七浦塘等重要水系，水资源极为丰富，为大闸蟹的养殖、运输、销售提供了得天独厚的优势。全村从事大闸蟹产业的农户达481户，占总农户数的92%。近年来，武神潭村深度挖掘湖荡文化、武城遗址文化、蟹文化三大本土文化特色，突出“阳澄湖大闸蟹”和“武城遗址”两张“金名片”，形成“水韵武城、蟹香人家”特色田园乡村品牌，打造了以大闸蟹为特色的乡村旅游集聚区，提升产业价值，促进富民增收。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村支书作为村干部，也带头做起了生意。今年“十一”，谢小华用自家农房打造的民宿迎来了第一批顾客。“这里农家乐特别多，但缺少配套的住宿场所。通过自己的尝试，也想带动一下村民，他们如果觉得可行，自然也会效仿，村里的产业也会越来越丰富、越来越齐全。”谢小华说。
通过“农户+合作社+园区”模式，武神潭村的大闸蟹已形成产、销、研为一体的产业结构。2024年，武神潭村大闸蟹产业收入达5638万元。
赓续爱国情怀 “青砖红瓦”守护乡愁印记
青砖红瓦、洋房林立，28幢百年历史建筑静静守望，诉说着浓浓的家国情怀……位于昆山市周市镇东南的东方村，辖区总面积7.5平方公里，东面与太仓市毗邻，南面与昆山经济技术开发区仅一河之隔。目前，村内仅保留振东侨乡一个自然村。
振东侨乡是苏南地区唯一的侨乡，选址顺应自然地貌，村落与河流水塘紧密依存，呈现“屋塘相依”的特征，河、塘、宅、田互融互动，形成特有的聚落格局。
据介绍，振东侨乡始建于1923年，由曾任孙中山先生正、副卫士大队长的加拿大归侨黄湘、马湘两人发起建设，委托美国归侨、在南京侨务委员会任庶务的邝卓生在昆山买地置业。邝卓生以“振东农垦公司”的名义向美国、加拿大等地的华侨印发每股200元的招股章程，共募集5.6万余元。“振东”之义有三，一是从昆山东面振兴农业；二是心怀故土，振发广东；三是在东方村振人兴业。
“海外归来在此定居的侨民最多时有279名，他们将西式理念与生活方式融入江南水乡，私人建造的住房从30余幢增加至62幢。后因战乱破坏，核心区内现保留民国建筑28幢。”原振东侨乡村民小组组长黄元生说。
这些在荒地上矗立起的建筑多为中式庑殿顶，青砖墙面装饰红色线条，再搭配欧式罗马柱。四面多开窗户，空气新鲜充足，室内有卧房2到4处，都有浴室、厨房、厕所、会客室。门前有花园，四周围以竹篱或短墙，呈现西式别墅外观、中式建筑风格，传统中带着“洋气”。
庑殿顶又名四阿顶，是“四出水”的五脊四坡式，又名“五脊殿”。传统庑殿顶建筑最高的第五脊一般为横向，但振东侨乡的第五脊却是纵向，其四周有65厘米宽的屋檐。屋顶采用庑殿顶，既继承了中国传统建筑中最具有历史意义的风格，又缓解了海外游子们的思乡之情。
多年来，昆山市、周市镇多次拨款对振东侨乡多幢民国建筑进行保护性维修，同时积极铺设排污管道、建设休闲辅助设施等，不断完善公共配套。2016年，值孙中山诞辰150周年，周市镇选取南洋路第59号别墅改建为孙中山与振东侨乡陈列馆，陈列孙中山先生亲笔手稿等20余件珍贵藏品。为延续传统村落历史风貌，周市镇积极推进“多规合一”实用性村庄规划编制，新建农房保留了清水墙、歇山顶等民国建筑要素，接下来还将以镇侨界（侨商）联合会成立为契机，引入侨界资源开展特色文旅项目，让老村落焕发新光彩。
摘自 《中国建设报》 2025.12.05 王璇
